《温州通史》的专题史著作《温州民间信俗文化》即将出版，康豹先生邀我作序，盛情难却，义不容辞。我对温州民间信仰并无研究，但曾参加本书的审稿会，对本书的正式出版期待已久。再次通览全书，深感温州民间信仰源远流长，积淀丰厚，对地方史研究富有启迪意义。康豹先生在《温州民间信仰综述》中，对本书的主要内容与学术价值已有全面介绍，在此拟借题发挥，略述己见，以资推介。

《温州民间信俗文化》

民间信仰作为宗教形态，一般表现为神明崇拜、庙宇建筑及仪式活动。本书以考察神明崇拜为重点，兼及探讨庙宇兴衰与仪式活动的地方特色。有关神明崇拜，主要考察了温州较为著名的温元帅、陈靖姑、卢氏孝女、城隍神、杨府爷、林泗爷及水神周凯、晏公等地方神崇拜；有关庙宇兴衰，主要依据历代地方志，考察地方神庙的建立与空间分布的变化，尤其是民国以来的毁坏及复兴过程；有关仪式活动，重点考察了温州历史上的祈雨仪式、陈靖姑降妖仪式与“唱娘娘”仪式、卢氏孝女与林泗爷的庙会活动等，对其他地方神的祭祀仪式也有所探讨。因此，本书较为系统地展示了温州民间信仰的历史面貌，为未来的深入研究奠定了基础。

民间信仰研究的认识价值，首先在于直观地反映普通民众的愿望与诉求，因而是最“接地气”的学术研究领域。温州为山海交错之地，生态环境复杂，生计模式多元，民间信仰富有地方特色。在沿海地区，盛行杨府爷、林泗爷、晏公等海神崇拜，注重神明的护航、护渔与护商功能，而在山区则多为农业神崇拜，如神农、龙王、土地之类。至于那些擅长驱邪和保护妇女儿童的女神，如陈靖姑、卢氏孝女、周氏龙母等，更是受到温州民众的普遍崇拜。我们可以通过研究民间信仰，深入了解民间疾苦，倾听当地民众的呼声，体验宗教文化在日常生活中的价值与意义。

其次，民间信仰是文化互动的历史产物，反映了地方文化的建构过程。温州历史上有许多外来移民，至今仍有各种不同的方言群，这就必然导致多种民间信仰之间的互动与交流。本书关于外来神明崇拜的在地化、畲族民间信仰以及沿海卫所民间信仰的研究成果，其实都涉及不同宗教传统之间的互动与交流。更为重要的是，温州民间信仰中有不少来自国家祀典和道教系统的地方神，如城隍神、温元帅、妈祖、关帝之类，反映了民间信仰与国家政权及正统宗教之间的互动关系。那么，温州历史上的民间信仰，究竟如何反映了不同人群与不同文化体系之间的互动过程，这也是值得关注的研究课题。

再次，民间信仰是社会整合的有效工具，反映了地方社会的权力体系与运作机制。在中国传统社会中，庙宇是地方社会的权力中心，因而也是各种政治势力角逐的平台。康豹先生认为，在稍具规模的寺庙中，通常存在由政府官员、地方精英与神职人员构成的“权力三角网络”，他们共同决定庙宇的管理、财产及仪式。不过，民间信仰对于社会整合的意义，主要表现为社区性的仪式活动。本书考察的平阳“唱娘娘”仪式、永嘉卢氏孝女庙会、温州林泗爷庙会，以及温州历史上的拦街福仪式、迎东岳仪式等，都是在特定地域范围内的周期性仪式活动。这些仪式活动整合了地方社会的政治资源，使民间信仰成为当地民众广泛参与的“公共领域”。因此，我们可以通过考察庙宇及仪式活动，探讨民间信仰对地方政治的深远影响。

在历史学研究领域，民间信仰是难度较大的研究方向之一。这是因为，历代传世文献很少收录民间信仰的资料，相关研究主要依赖于民间文献与田野调查。本书作者在前人研究基础上，广泛开展田野调查，发掘了许多反映温州民间信仰的新资料。如《温州民间信仰综述》原附有十三篇附录，大多是田野调查笔记与新发现的史料。这些资料为温州民间信仰研究提供了新的可能性，还有待于系统的分析与整理。

是为序。

（本文經作者授權發佈，原載《溫州民間信俗文化》，北京，人民出版社，2021年，頁1-3，引用請參考原文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