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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村一仁 | 南北朝時期鄂豫地區的「蠻」和水陸交通
  发布时间: 2022-09-07   信息员:   浏览次数: 10

提 要:現在的鄂、豫兩省交界地區在南北朝時期也是南北政權的交界地帶。其間大部分是山區,地處荒僻,但也分布著不少交通要路,因其連結著南北兩方,因此歷史意義重大。而活躍在這些交通道路沿綫的則是諸類“蠻”,他們依違於南北政權之間,控制著當地的交通網絡。從上述事實來看,居住在山區的人群掌握了當地的交通,如果没有他們的協助,政權想通過他們實際控制的地域去征伐敵對政權,將是很非常困難的。因此南北政權普遍採取了恩威並施的手段,亦即武力討伐與懷柔、羈縻相輔相成。通過這些措施方能有效控制這類地區,進而利用其間的交通道路。

關鍵詞:南北朝時期;鄂豫交界地區;“蠻” ;交通

序言

現在的鄂、豫兩省交界地區在南北朝時期也是南北政權的交界地帶。其間大部分是山區,地處荒僻,但也分布著不少交通要路,因其連結著南北兩方,因此歷史意義重大。先行研究中對此的專論較少,其中最重要的是嚴耕望先生的大作《唐代交通圖考》(“中央研究院”歷史語言研究所,1985),但因嚴先生的去世,書中河南、淮南部分尚未完成,部分遺稿雖經李啓文先生整理,但遺憾的是,因地圖的缺失,對其間交通路綫的具體情況我們還是難得其詳。

另外,在該地區還活躍著史書稱之爲“蠻”的人群。對此有不少前人研究,我本人也做過若干考察。但我感覺,關於對於當地的交通情況的影響,先行研究中討論得還很不充分。而在史料常能看到阻礙交通之類的記述,因此在這篇小文中,我們將充分關照到這一點,期能闡明當地交通情況和的關係,進而思考作爲一種在地勢力所扮演的角色。

一 鄂豫地域的地貌和水陸路

鄂豫交界地區既有很多山區、河川、湖泊,同時又是四通八達的交通要衝。首先,就山區而言,主要有桐柏、大别兩大山區,兩者又合稱爲“淮陽山區”,大至位於長江北岸到淮河南岸的地帶,構成了鄂、豫、皖三省的交界處。

其中,桐柏山區(其主峰是太白頂,海撥1140米)又是鄂、豫兩省的分界點,位於南陽盆地的東南邊。在其偏北處是大胡山等低山丘陵,往西則與伏牛山區相連,成爲南陽盆地東北部的山區。大别山區在桐柏山的東邊,主要分布在長江北岸安徽省境內,主峰爲白馬尖(海撥1777米),在其東端有灊山(天柱山)。

此外,桐柏山西面有伏牛山,屬於秦嶺山脉的東端,構成南陽盆地西北方的山區。在淮陽山區的西南有大洪山,與在再往西的荆山共同構成了南陽盆地南端的屏障。

流經當地的河流主要有長江、漢水、淮河三大水系及其支流。首先,桐柏山區是淮河源頭所在地,與漢水支流溳水(今溳水,隨州以南是府河。源流在大洪山)合流的溠水(今府河,源流在隨州東北的黄山),與溠水合流的 图片水(今图片水,源流在桐柏山),注入溳水的隋水(今漂水?源頭在應山北的石龍山)等流經該地區。另外漢水的幾條支流也流經於此。

大别山也分布有很多河川的源流。根據《水經注疏》,同時參考《中國歷史地圖集》、《唐代交通圖考》、王鑫義先生《淮河流域經濟開發史》(黄山書社2001版,第12-14頁)等書,大致可整理如下:

〇從大别山向北流入淮水

石泉水(源頭:信陽南固成山)、九渡水(源頭:信陽南雞翅山)、油水(源頭:信陽西北油渓)、溮水今溮河,源頭:弋陽縣東南大潰(龜)山]、谷水(今竹竿河,源頭:羅山縣鮮金山)、瑟水(今小黄河,源頭:羅山縣西南靈山)、柴水(今砦河,源頭:光山縣西南白沙山)、黄水(今潢河,源頭:麻城西北木陵山和光城西南黄武山)、淠水(今白露河,源頭:光山縣東南南垂山)、潅水(今潅河;,源頭:商城東南大蘇山,與決水合流)、決水(今史河,源頭:雩婁南大别山檀公峴)、安風(豐)水(今窮水,源頭:霍邱窮谷)、沘水(今淠水,源頭:霍山縣南霍山)〇從大别山向南方流入到長江

澴水(今大悟河,源頭:大龜山?)、武口水(今灄水,源頭:武漢黄陂區延頭)、鳥石水(源頭:黄岡鳥石山)、西歸水(今倒水,源頭:新縣南)、倒水(源頭:麻城西北黄武山,與舉水、赤亭水合流)、舉水(源頭:麻城龜頭山,下游是赤亭水)、巴水(今巴河,源頭:羅田東北鹽堆山)、希水(今浠水,源頭:霍山、英山北界嶺)、蘄水(今蘄水,源頭:蘄州北大浮山)總之,在桐柏、大别等等的山區有許多河川的源頭,由此形成了很多河谷。有這樣地貌特徵的桐柏、大别山區,在南北朝時期是南北政權的邊境,現在其則成了鄂、豫兩省的交界之地。

該地區有如下幾條交通路。首先關於大别山區,根據嚴先生的考證整理如下:

一、自義陽(今河南信陽)經由義陽三關(平靖關:古黄蜆關,大龜山;武勝關:雞頭山;武陽關:禮山),到安陸(今湖北安陸)。即溮、澴水及其支流附近。

二、自羅山經由大勝關、延頭,到黄陂、江夏。即谷水、武湖水附近。

三、自定城、光山經由白沙關(白沙山),到麻城、齊安(今湖北黄岡)。即黄水、倒水附近。

四、自弋陽(定城)、光山經由穆陵關(穆陵山),到麻城。即黄水、舉水的支流附近。

五、自定城或固始經由苞信(隋代的殷城),經過陰山關(垂山),到麻城。即淠水、垂山水附近。

六、先自弋陽或固始到苞信,經由定城關(大蘇山),到麻城。即潅水、舉水附近。

這些道路都在上面提到的河川的河谷附近,連接著大别山的南北。另外也有東西走向的道路。不用説,在南北朝時期這些道路都是南北政權的必爭之地,同時也是豫州蠻、西陽蠻活躍的地帶。關於這個問題後面還要考察。

關於桐柏山區的交通路,相關史料不多,先行研究也較爲薄弱。但是,比照嚴先生的研究和現在的交通地圖,我認爲,以前的道路與現在的道路在很大程度上是重疊的。因此可以現在的情況爲綫索,略作推測。

 1:桐柏、大别(西部)、大陽山區交通圖

該地區現有328省道經過其間,這條道路起自廣水市蔡河鎮經隨州市殷店鎮,沿桐柏山進入河南省,在桐柏縣平氏鎮與312國道(經桐柏山北麓,東西走向)交匯;此外還有212省道,這條道路起自隨州市三里崗鎮經隨州市縣城,沿漂水而北上,在殷店鎮與328省道交叉而過,在小林鎮與312國道交匯。

 2:荆襄、南阳地区陆路交通图

值得注意的是平氏這個地方,它是南北朝時期的戰場,《南齊書》卷二六《陳顯達傳》:“(桓)天生還竄荒中,遂城、平氏、白土三城賊稍稍降散。”又同書卷三零《曹虎傳》也稱:“(曹虎)遂攻隔城,拔之,……賊棄平氏城退走。”總之,平氏是軍事據點,周邊肯定有交通道路。而且與兩條省道交叉的312國道橫貫大别、桐柏山區,通向南陽盆地,亦即從義陽方面經平氏到南陽以西的道路。有鑒於此,南北朝時期,當地肯定也存在交通綫路。

在荆山和大陽山之間,即漢水及其沿岸一帶,既有水路也有陸路,都是連結襄陽和江陵兩地的。關於這些路綫分布,嚴先生前揭書篇28《荆襄驛道與大堤豔曲》曾做過研究,此外,篇29《成都江陵間蜀江水陸道》對江陵和四川間長江流域的水運交通也做過探討。嚴先生探討的時段主要是唐代,但也充分關照到南北朝時期的記述,據此,我們已能够充分瞭解相關情況。

值得注意的是,襄陽和江陵之間的交通綫路有三條:第一是利用漢水走水運;第二是漢水東岸路,與今207國道相近。但是,正如嚴先生提到的,今宜城南方的蠻城附近本來是地當卑下,泥淖常多,暑雨之時,不通車馬,到唐代方修治道路,由此推測,南北朝時期該地交通尚不發達,道路險阻;第三是經由南漳(南北朝時期置有南襄郡)的兩條綫路:一條是經麥城的,一條是從南襄至樂鄉、荆門方面的。其中,後者似乎是爲了避開蠻城附近的交通不便。此外,據《唐代交通地理信息系統》,還有另一條路綫,即經當陽沿沮水而下。

當地的地貌特徵和交通情況大致如上,下面擬分地域來探討“蠻”和交通的關係。

二 各地的交通和

(一)長江水運交通和“蠻”

首先想從長江水運和“蠻”的關係入手,考察這個問題。《周书》卷四九《异域上蛮》云:

有冉氏、向氏、田氏者,陬落尤盛。余則大者萬家,小者千戶。更相崇樹,僭稱王侯,屯據三峽,斷遏水路,荆、蜀行人,至有假道者。……田烏度、田都唐等抄斷江路。

《周書》卷二八《賀若敦傳》:

(賀若敦)尋出爲金州都督七州諸軍事、金州刺史。向白彪又與蠻帥向五子等聚衆爲寇,圍逼信州。詔敦與開府田弘赴救,未至而城已陷。進與白彪等戰,破之,俘斬二千人。仍進軍追討,遂平信州。

同書卷二八《陸騰傳》:

保定元年,遷隆州總管,領刺史。二年,資州磐石民反,殺郡守,據險自守,州軍不能制。騰率軍討擊,盡破斬之。而蠻、獠兵及所在蜂起,山路險阻,難得掩襲。騰遂量山川形勢,隨便開道。蠻獠畏威,承風請服。所開之路,多得古銘,並是諸葛亮、桓溫舊道。是年,鐵山獠抄斷內江路,使驛不通。騰乃進軍討之。欲至鐵山,乃僞還師。賊不以爲虞,遂不守備。騰出其不意擊之,應時奔潰。一日下其三城,斬其魁帥,俘獲三千人,招納降附者三萬戶。

在長江沿岸的三峽地區廣泛分布著“蠻”部落,他們屯據三峽隘路,斷絶交通,阻礙了人們的通行。從上引史料來看,長江沿岸的“蠻”牢牢控制著該地區的交通,在治理上述地區時,這成爲困擾南北政權的一大難題。

另外,在長江北岸的山中也有連接南北的通道。《周書》卷四四《扶猛傳》云:

魏大統十七年,大將軍王雄拓定魏興,猛率其衆據險爲堡,時遣使微通餉饋而已。魏廢帝元年,魏興叛,雄擊破之,猛遂以衆降。太祖以其世據本鄉,乃厚加撫納,授車騎大將軍、儀同三司,加散騎常侍,復爵宕渠縣男。割二郡爲羅州,以猛爲刺史。令率所部千人,從開府賀若敦南討信州。敦令猛别道直趣白帝。所由之路,人跡不通。猛乃梯山捫葛,備歷艱阻。雪深七尺,糧運不繼,猛奬勵士卒,兼夜而行,遂至白帝城。刺史向鎮侯列陣拒猛。猛與戰,破之,乘勝而進,遂入白帝城。撫慰民夷,莫不悅附。

又《周書》卷二八《賀若敦傳》:

時岷蜀初開,民情尚梗。巴西人譙淹據南梁州,與梁西江州刺史王開業共爲表裏,扇動羣蠻。太祖令敦率軍討之。山路艱險,人跡罕至。敦身先將士,攀木緣崖,倍道兼行,乘其不意。又遣儀同扶猛破其别帥向鎮侯于白帝。淹乃與開業並其党泉玉成、侯造等率衆七千,口累三萬,自墊江而下,就梁王琳。敦邀擊,破之。淹復依山立柵,南引蠻帥向白彪爲援。敦設反間,離其黨與,因其懈怠,復破之。斬淹,盡俘其衆。

以上兩段史料反映的是從羅州(治所上庸,今湖北竹山西南)通往信州白帝(今重慶奉節)的交通情況。這一帶附近都是山區,今有236201省道等經過其間,雖然南北朝時期的情況不明,但以理推之肯定也會有道路,只是所由之路,人跡不通而已。從扶猛、賀若敦得以乘其不意而奇襲人這一情形來看,長江沿岸的對這條道路並未能有效控制。

(二)荆山山區以及漢水流域的交通和“蠻”

在襄陽、江陵之間的路邊,換句話説在荆山山區、漢水及其支流流域也分布著“蠻”的部落,他們同樣經常讓阻斷當地交通。早在三國時期,該地區的“柤中”一帶便已出現了“夷”的活動。《三國志》卷五六《朱然傳》裴松之注所引《襄陽記》曰:柤中在上黄界,去襄陽一百五十里。魏時夷王梅敷兄弟三人,部曲萬餘家屯此,分布在中廬宜城西山鄢、沔二谷中,土地平敞,宜桑麻,有水陸良田,沔南之膏腴沃壤,謂之柤中。上黄在今湖北南漳東南50里。

此後的南朝劉宋時期,當地也有“蠻”的活動。《宋書》卷九七《蠻傳》云:“其後沔中蠻大動,行旅殆絶。……及世祖出爲雍州,羣蠻斷道,擊大破之。台遣軍主沈慶之連年討蠻,所向皆平殄。”又同書卷七七《沈慶之傳》也云:“世祖以本號爲雍州,隨府西上。時蠻寇大甚,水陸梗礙,世祖停大堤不得進。分軍遣慶之掩討,大破之,降者二萬口。世祖至鎮,而驛道蠻反殺深式,遣慶之又討之。”

南齊時期也一樣,《南齊書》卷五八《蠻傳》云:“建元二年,虜侵豫、司,蠻中傳虜已近,又聞官盡發民丁,南襄城(郡?治所隔城,今河南桐柏西北)蠻秦遠以郡縣無備,寇潼陽(湖北遠安北),縣令焦文度戰死。司州蠻引虜攻平昌戍(河南信陽西北,平昌關鎮),戍主苟元賓擊破之。秦遠又出破臨沮(今湖北遠安縣南)百方砦,殺略百餘人。北上黄(地點不明)蠻文勉德寇汶陽(遠安縣西北),太守戴元孫孤城力弱,慮不自保,棄戍歸江陵。荆州刺史豫章王遣中兵參軍劉伾緒領千人討勉德,至當陽(今湖北當陽),勉德請降,收其部落,使戍汶陽所治城子,令保持商旅,付其清通,遠遂逃竄。”

又《北史》卷九五《蠻傳》:“(景明)二年,梁沔東太守田清喜擁七郡三十一縣、戶萬九千,遣使內附,乞師討梁。其雍州以東,石城以西,五百餘里水陸援路,請率部曲斷之”;《周書》卷四四《陽雄傳》也云:“蠻帥文子榮竊據荆州之汶陽郡,又侵陷南郡之當陽、臨沮等數縣。詔遣開府賀若敦、潘招等討平之。即以其地置平州,以雄爲刺史”;《周書》卷二八《賀若敦傳》:“是歲,荆州蠻帥文子榮自號仁州刺史,擁逼土人,據沮漳爲逆。復令敦與開府潘招討之,擒子榮,並虜其衆。”總之,當地的“沔中蠻”“群蠻”阻斷道路,使水陸“交通梗礙”,由此“行旅殆絶”。這些例子都説明當地的“蠻”在沔中一帶形成了有力的集團,控制了當地交通。

(三) 桐柏、大洪山區的陸路和

大陽山(或稱鄖山,今大洪山)和桐柏山附近也有“蠻”。早在西晉末期,這一帶已經有“義陽蠻”張昌的活動,《晉書》卷一〇〇《張昌傳》云:

張昌,本義陽蠻也。少爲平氏縣吏,……太安二年,昌于安陸縣石岩山屯聚,去郡八十里,諸流人及避戍役者多往從之。昌乃易姓名爲李辰。太守弓欽遣軍就討,輒爲所破。昌徒衆日多,遂來攻郡。欽出戰,大敗,乃將家南奔沔口。鎮南大將軍、新野王歆遣騎督靳滿討昌於隨郡西,大戰,滿敗走,昌得其器杖,據有江夏,即其府庫。造妖言云:“當有聖人出。”山都縣吏丘沈遇于江夏,昌名之爲聖人,盛車服出迎之,立爲天子,置百官。沈易姓名爲劉尼,稱漢後,以昌爲相國,昌兄味爲車騎將軍,弟放廣武將軍,各領兵。……群小互相扇動,人情惶懼,江沔間一時猋起,豎牙旗,鳴鼓角,以應昌,旬月之間,衆至三萬。

“義陽蠻”張昌本來在平氏縣(今桐柏縣平氏鎮)任職,之後在安陸石岩山中形成自身勢力,攻略隨郡、江夏一帶。可見,他的勢力範圍主要是桐柏山南麓到大洪山北部一帶。關於平氏縣,前面已有提及,值得注意的是下面兩段資料。

第一,《南齊書》卷二六《陳顯達傳》:“(永明)五年,荒人桓天生自稱桓玄宗族,與雍、司二州界蠻虜相扇動,據南陽故城。上遣顯達假節,率征虜將軍戴僧靜等水軍向宛、葉,雍、司衆軍受顯達節度。天生率虜衆萬餘人攻舞陰,舞陰戍主輔國將軍殷公湣擊殺其副張麒麟,天生被瘡退走。仍以顯達爲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都督雍梁南北秦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軍事、鎮北將軍,領寧蠻校尉、雍州刺史。顯達進據舞陽城,遣僧靜等先進,與天生及虜再戰,大破之,官軍還。數月,天生復出攻舞陰,殷公湣破之,天生還竄荒中,遂城、平氏 、白土三城賊稍稍降散。

第二,同書卷三〇《曹虎傳》:“(永明)六年四月,荒賊桓天生復引虜出據隔城,遣虎督數軍討之。虎令輔國將軍朱公恩領騎百匹及前行踏伏,值賊遊軍,因合戰破之。遂進至隔城。賊黨拒守,虎引兵圍柵,絶其走路,須臾,候騎還報虜援已至,尋而天生率馬步萬餘人迎戰,虎奮擊大敗之,獲二千餘人。明日,遂攻隔城拔之,斬僞虎威將軍襄城太守帛烏祝,復殺二千餘人,賊棄平氏城退走。”

總之,平氏一直有不少“蠻”人,張昌正是這類“蠻”人之一。他被稱爲“義陽蠻”,而在年輕時又擔任過“平氏縣吏”,因此肯定生長在平氏附近。從這一事實來看,“義陽蠻”的生活範圍好像不僅限於義陽一地,也包含桐柏山南麓或大洪山北部地方。我們知道,該地區有所謂“隨棗走廊”,是江夏和隨州、襄陽之間的主要道路,張昌攻略各地時,從他的進軍路綫來看,很有可能利用了這條道路。此外,南齊時期的桓誕和其他“蠻”人也是以該地區作爲主要據點。因此我認爲,既然他們有效控制了桐柏、大洪山區,爲便於彼此聯絡與人員移動,應該也同時控制著當地的交通網絡。

另外,在桐柏山的北面還有一座大胡山。《北史》卷一五《元禎傳》云:

(元禎)後拜南豫州刺史。大胡山蠻時時鈔掠,前後守牧多羈縻而已。禎乃設畫,召新蔡、襄城蠻魁三十餘人,禎盛武裝,於州西爲置酒,使之觀射。先選左右能射者二十餘人,禎自發數箭皆中,然後命左右以次而射,並中。先出一囚犯死罪者,使服軍衣,亦參射限,命射不中,禎即責而斬之。蠻魁等伏伎畏威,相視股栗。又預教左右取死囚十人,皆著蠻衣,云是鈔賊。禎乃臨坐,僞舉目瞻天,微有風動,禎謂蠻曰:「風氣少暴,似有鈔賊入境,不過十人,當在西南五十里許。」即命騎追掩,果縛送十人。禎告諸蠻曰:「爾鄉里作賊如此,合死以不?」蠻等皆叩頭曰:「合萬死。」禎即斬之。乃遣蠻還,並加慰諭。諸蠻大服,自是境無暴掠,淮南之人相率投附者三千餘家,置之城東汝水之側,名曰歸義坊。”

北魏豫州刺史元禎有意震懾、控禦大胡山蠻,招來的卻是新蔡(河南新蔡)、襄城(河南西平西?)的“蠻魁”,具體原因不明。但這似乎透露出,這三個地方的“蠻”之間存在著某種關聯。

大胡山南麓置有東荆州、南荆州。《北齊書》卷二二《李元忠附湣傳》:“太昌初,(李湣)除太府卿。後出爲南荆州刺史、當州大都督。此州自孝昌以來,舊路斷絶,前後刺史皆從間道始得達州。湣勒部曲數千人,徑向懸瓠,從比陽復舊道,且戰且前三百餘里,所經之處,即立郵亭,蠻左大服。”关于南荆州,据《隋书》卷三一《地理下荆州》:“舂陵郡,後魏置南荆州,西魏改曰昌州。統縣六,……舂陵,舊置安昌郡,開皇初郡廢。又後魏置豐良縣,大業初廢。有石鼓山。有四望水。”知其治所是安昌(今湖北棗陽東南)。北魏時期,大陽蠻酋桓誕擔任過南荆州刺史,其子擔任過東荆州刺史,而東荆州的治所就是比陽(今河南泌陽)。李湣從懸瓠經比陽到安昌,這段路程前任刺史都是走的“間道”,而李湣則從比陽開始走“舊道”。其間“且戰且前”的對手,按上下文意,應該就是“蠻左”。我們不清楚這些“間道”、“舊道”的具體情況,但既然通過了桐柏山區西邊,因此似乎也是經過平氏的。如前所述,在這一帶活躍著很多“蠻”人,他們“斷絶”了當地的交通。《李湣傳》的記載恰好印證了這一點。

(四)三鴉路和“蠻”

前文提到的東荆、南荆“蠻”同時也長期佔據著三鴉路。關於三鴉路以及魯陽一帶的道路,《周書》卷十八《王思政傳》云:

(大統)十三年,侯景叛東魏,擁兵梁、鄭,爲東魏所攻。景乃請援乞師。當時未即應接。思政以爲若不因機進取,後悔無及。即率荆州步騎萬余,從魯關向陽翟。思政入守潁川。

這段記述反映了從“魯關”經陽翟到潁川的交通綫路。“魯關”就是魯陽關,根據《中國文物地圖集 河南分册》,第88-89頁,其遺址在今平頂山市魯山縣縣城西南的西辛莊村附近。魯陽是三鴉路北方的入口,因此上引史料中王思政行軍走的當是三鴉路。

在魏晉南北朝時期,魯陽作爲洛陽南邊的邊境地域被賦予了重要的戰略意義。《三國志》卷二《文帝紀》“黄初二年正月條”裴注所引《魏略》:“改長安、譙、許昌、鄴、洛陽爲五都;立石表,西界宜陽,北循太行,東北界陽平,南循魯陽,東界郯,爲中都之地。”就是説,以洛陽爲中心劃定了四方的境界,四界以內是“中都之地”,魯陽正當其中南方的境界。此後,北魏也有過類似規定,《魏書》卷十九《元澄傳》:

時四中郎將兵數寡弱,不足以襟帶京師,澄奏宜以東中帶滎陽郡,南中帶魯陽郡,西中帶恒農郡,北中帶河內郡,選二品、三品親賢兼稱者居之,省非急之作,配以强兵,如此則深根固本、强幹弱枝之義也

據此,靈太后時期的元澄認爲,北魏政權版圖中的“幹”是滎陽、魯陽、恒農、河內四郡以內的區域。那麼,這是否僅是元澄個人的認知呢?就魯陽而言,肯定不是。以孝文帝末年的情況爲例。當時孝文帝在南征途中的馬圈城(河南鎮平南)到漢水附近病情加重,至谷塘原(河南鄧縣東南)去世,北魏軍隊因此收兵北返,而直到魯陽方正式發喪。照此來看,我們推測魯陽這個地方似乎帶有某種特殊意義。進一步來看當地地理位置,谷塘原和魯陽之間是伏牛山,似乎這座伏牛山正當北魏政權空間(換言之即)的南端。

貫穿伏牛山以達“畿”內的道路就是三鴉路。到兩魏時期,這一帶又成爲東西相爭的戰場。《周書》卷二八《郭賢傳》:“及侯景來附,思政遣賢先出三鴉,鎮于魯陽。……既而潁川陷,權景宣等並拔軍西還,自魯陽以東,皆附東魏。”可見,魯陽已成爲兩軍對抗的最前綫。此後,據《隋書》卷五五《侯莫陳穎傳》:“平陳之役,以行軍總管從秦王俊出魯山道。屬陳將荀法尚、陳紀降……。”雖然魯山道具體綫路不詳,但《陳書》卷一三《荀朗傳附子法尚傳》云:“(荀法尚)禎明中,爲都督郢巴武三州諸軍事、郢州刺史。及隋軍濟江,法尚降于漢東道元帥秦王。”據此推測,侯莫陳穎等從魯山到郢州(今湖北武漢)進軍路綫似乎是:從魯山經三鴉路到南陽,然後又南下到襄陽,最終到達郢州。總之,魯陽道即三鴉路,它是南、北政權之間重要的交通孔道,深刻影響了南、北關係走向。

然而當地的“蠻”經常斷絶三鴉路。據《魏書》、《周書》、《宋書》、《南齊書》的《蠻傳》等史料,三鴉路附近是“蠻”的聚居地,《北史》卷九五《蠻傳》也有載:“六鎮、秦隴所在反叛,二荆、西郢蠻大擾動,斷三鴉路,殺都督,寇盜至於襄城、汝水,百姓多被其害。梁遣將圍廣陵(今河南息縣),楚城(今河南信陽北?)諸蠻,並爲前驅。自汝水以南,恣其暴掠,連年攻討,散而復合,其暴滋甚。還有,《周書》卷二八《史寧傳》載:值荆蠻騷動,三鴉路絶,寧先驅平之。另外《(北)魏故尚書寇使君(治)墓誌》也云:(魯陽)地實附畿,山蠻死棘”。可知魯陽雖是附畿之地,卻有山蠻活動其間。

斷絶三鴉路等路的不僅有“荆蠻”,還有所謂“魯陽蠻”。《魏書》卷六六《李崇傳》:

魯陽蠻柳北喜、魯北燕等聚衆反叛,諸蠻悉應之,圍逼湖陽(今河南唐河湖陽鎮)。遊擊將軍李暉先鎮此城,盡力捍禦,賊勢甚盛。詔以崇爲使持節、都督征蠻諸軍事以討之。蠻衆數萬,屯據形要,以拒官軍。崇累戰破之,斬北燕等,徙萬余戶于幽並諸州。……東荆州蠻樊安,聚衆于龍山(今河南郟縣),僭稱大號,蕭衍共爲唇齒,遣兵應之。諸將擊討不利,乃以崇爲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都督征蠻諸軍事,進號鎮南將軍,率步騎以討之。崇分遣諸將,攻擊賊壘,連戰克捷,生擒樊安,進討西荆,諸蠻悉降。

可見,諸蠻“屯據”湖陽、龍山等“形要”之地,阻斷交通往來,作爲南北孔道的“三鴉路”也時有斷絶之虞。

(五) 大别山區的陸路和

大别山區也是南北政權的交界地域,南北雙方於此互相抗爭,很多“蠻”人也長期活躍於此。其中勢力最强大的是“光城蠻”田益宗。《魏書》卷六一《田益宗傳》云:“田益宗,光城蠻也。”光城即今河南光山,雖然其治位於大别山區北麓的平原地帶,但田益宗本人肯定常住光城南邊山中的“蠻”部落。其家族“世爲四山蠻帥”,這一記載表明他應該是此前劉宋所授“都統四山軍事”的田益之子孫。本傳稱其受制于蕭賾,就是説他本來歸屬南朝,太和十九年(495遣使張超奉表歸款,才歸順北魏。太和十九年(495),授員外散騎常侍、都督光城(今河南光山)弋陽(今河南潢川)汝南(=南新息,今河南息縣?)新蔡(今河南固始)宋安(今河南信陽南)五郡諸軍事、冠軍將軍、南司州刺史、光城縣開國伯,食蠻邑一千戶”,而且“所統守宰,任其銓置”,亦即北魏承認了他所有的人事權力。“後以益宗既渡淮北,不可仍爲司州,乃于新蔡立東豫州,以益宗爲刺史。尋改封安昌縣伯,食實邑五百戶”,雖然遷往淮北,但是人事權力没有改變,田益宗和光城蠻的關係也不變,他仍然控制著大别山區的“蠻”。“景明初,蕭衍遣軍主吴子陽率衆寇三關。益宗遣光城太守梅興之步騎四千,進至陰山關(今湖北麻城北)南八十餘里,據長風城(今湖北麻城北),逆擊子陽,大破之,斬獲千餘級。蕭衍建寧(今湖北麻城西)太守黄天賜築城赤亭(今湖北麻城南西),復遣其將黄公賞屯於漴城(今湖北麻城西),與長風相持。益宗命安蠻(今湖北武漢市黄陂區)太守梅景秀爲之掎角擊討,破天賜等,斬首數百,獲其二城。”據這段史料,田益宗麾下領有梅姓諸人,梅姓也是“蠻”族大姓之一,所以他們應該都是“蠻”人。

那麼,田益宗的職權範圍具體是怎樣的呢?對此,成爲問題關鍵的是“三關”所指爲何。《資治通鑑》卷一四三“齊東昏侯永元二年條”胡三省注認爲系指黄峴、武陽、平靖三關,即所謂“義陽三關”。但是這個看法在地理方位上是有矛盾:吴子陽攻打的是大别山最西邊(今河南省信陽市南部)的地方,益宗負責防衛的則是偏東的區域(今湖北麻城附近)。王延武先生認爲,這個三關不是義陽三關,而是陰山、穆陵、白沙三關。對此,下面我們不妨來看史料中的實例,普通八年(527),敕(夏侯)夔帥壯武將軍裴之禮、直閤將軍任思祖出義陽道,攻平靜、穆陵、陰山三關,克之”。按,除義陽三關之外,也有三關這個語句的實例。這些平靜、穆陵、陰山三個關門之中,除平靜關(=平靖關)之外的兩個關門位於定城、光城和麻城之間的交通路上。前揭的《魏书田益宗传》的“三关”肯定是这些“三关”(穆陵、阴山、定城或白沙),田益宗的职权范围也肯定是以该地区为中心的。

根據本傳的記述,對於從麻城方面進攻三關的南齊軍,田益宗遣梅興之往長風,擊退了他們的進攻。對此,南齊方面加强了在建寧左郡附近防禦,益宗再度派遣安蠻太守的梅景秀,與在長風的梅興之同時出擊,再次擊破敵軍。在這次軍事行動中,田益宗在大别山南麓發揮了重要的影響力,這反映在對同爲“蠻”人的梅氏的有效支配。但是附見於《田益宗傳》的《田興祖傳》云:“益宗兄興祖,太和末,亦來歸附。景明中,假郢州刺史。及義陽置郢州,改授征虜將軍、江州刺史,詔賜朝服、劍舄一具,治麻城。”據此,當時田益宗作爲刺史在東豫州,而他的哥哥在麻城,麻城與他們原先居住的西陽較近,而且此後益宗的兩個兒子逃亡到“關南”,這個“關”不是義陽三關,而是作爲東豫州到麻城的交通路的“三關”。

總之,以田益宗和他的家族爲中心的“蠻”控制著大别山區。如前面所説,在大别山區有5條主要道路,都是連接著大别山的南北麓的。這些道路都爲所控制,其統帥則是田益宗家族。南北朝政權只有借助他們的力量,才能有效支配大别山區的交通網絡與社會。

但是,這一情形没有持續很久,北魏政權對這一帶的控制力越來越强,反之,田氏家族的影響力則越來越弱。其標誌性事件是田氏與宇文福的共治局面。據本傳,在宣武帝時期“詔益宗率其部曲並州鎮文武,與假節、征虜將軍、太僕少卿宇文福綏防蠻楚”,又據《魏書》卷四四《宇文福傳》:“詔福行豫州事,與東豫州刺史田益宗共相影援,綏遏蠻楚。”均提及爲對“蠻楚”加以“綏防”、“綏遏”,要求田益宗與于文福加强合作。而且北魏政權對田益宗及其家族的態度前後也有變化,本傳云:

益宗年稍衰老,聚斂無厭,兵民患其侵擾。諸子及孫競規賄貨,部內苦之,咸言欲叛。世宗深亦慮焉,乃遣中書舍人劉桃符宣旨慰喻,庶以安之。桃符還,啓益宗侵掠之狀。世宗詔之曰:“風聞卿息魯生淮南貪暴,擾亂細民,又橫殺梅伏生,爲爾不已,損卿誠效。可令魯生與使赴闕,當加任使。如欲外禄,便授中畿一郡。”魯生久未至。延昌中,詔曰:“益宗先朝耆艾,服勤邊境,不可以地須其人,遂令久屈。可使持節、鎮東將軍、濟州刺史,常侍如故。”世宗慮其不受代,遣後將軍李世哲與桃符率衆襲之,出其不意,奄入廣陵。益宗子魯生、魯賢等奔于關南,招引賊兵,襲逐諸戍,光城已南皆爲賊所保。世哲討擊破之,復置郡戍,而以益宗還。

因田益宗及其家族在東豫州的諸般橫暴之舉,與北魏關係趨於惡化,由此引發了一場軍事叛亂。田益宗本人歸朝後,因“生長邊地,不願內榮,雖位秩崇重,猶以爲恨”,上表爲己鳴冤,又“表乞東豫,以招二子”,最終未能如願,于熙平二年(517)去世。此外,其兄興祖任江州刺史鎮麻城,去世之後,益宗請隨興(益宗長子)代之,世宗不許,罷並東豫,江州被併入東豫州。

接下來看看歸順南朝的田魯生等人的情況。《梁書》卷二二《蕭秀傳》云:“時司州叛蠻田魯生,弟魯賢、超秀,據蒙籠來降,高祖以魯生爲北司州刺史,魯賢北豫州刺史,超秀定州刺史,爲北境捍蔽。而魯生、超秀互相讒毀,有去就心,秀撫喻懷納,各得其用,當時賴之。”可知,關南地區應該重新併入了南朝版圖,北魏失去了東豫州一半的疆土。從田氏家族的立場來看,雖然田益宗喪失了在該地區的支配,但其子魯生等仍然在大别山西南部仍然有很强的勢力。只是這在此後不久也趨於消亡,《北史》卷九五《蠻傳》云:“梁定州刺史田超秀亦遣使求附,請援歷年,朝廷恐輕致邊役,未之許。會超秀死,其部曲相率內附,徙之。”

田益宗喪失對大别山區的支配後,控制該地區的是北魏政權。關於這一情形,《魏書》卷七九《劉桃符傳》稱:“桃符善恤蠻左,爲民吏所懷。”《韋彧傳》也載其“稍遷平遠將軍、東豫州刺史。彧綏懷蠻左,頗得其心。蠻首田益宗子魯生、魯賢先叛父南入,數爲寇掠。自彧至州,魯生等咸箋啓修敬,不復爲害。彧以蠻俗荒梗,不識禮儀,乃表立太學,選諸郡生徒於州總教。又于城北置宗武館以習武焉。境內清肅。”可見在劉桃符、韋彧等人的治理下,當地的得以安定,大别山南北地區的交通也被順利置於北魏控制之下。然後到527年,東豫州刺史元慶和南叛”到梁,又547年東魏一度收復東豫州,由於史料的缺乏,我們難以瞭解具體情況,當地似乎陷入了混亂狀態。

另外,在大别山東部也能見到田姓等諸“蠻”的活動。《魏書》卷八《世宗紀》正始元年(504)九月條云:乙丑,蕭衍霍州(治所岳安,今安徽霍山)刺史田道龍、義州(治所苞信,今河南商城西南)刺史張宗之遣使內附。《北史蛮传》也载:“梁义州刺史边城王文僧明、铁骑将军边城(治麻步山?今安徽金寨麻埠镇)太守田官德等率户万余,举州内属。拜僧明平南將軍、西豫州刺史,封開封侯;官德龍驤將軍、義州刺史;自余封授各有差。僧明、官德並入朝。蠻出山至邊城、建安者,八九千戶。义州寻为梁将裴邃所陷。”《梁书》卷二八《裴邃传》也云:“普通二年(521年,按《梁书本纪》,事在六月丁卯),义州刺史文僧明以州叛入於魏,魏军来援。以邃爲假節、信武將軍,督衆軍討焉。邃深入魏境,從邊城道,出其不意,魏所署義州刺史封壽據檀公峴,邃擊破之,遂圍其城,壽面縛請降,義州平。”從這類人的姓氏來判斷,田道龍、張宗之、文僧明、田官德應該都是“蠻”,而且他們所處的邊城也是交通、軍事上的要衝,他們應該有效控制著當地的交通。

小結——南北朝交界地區的“少數民族”與當地交通

基於上文考察可知,今天的鄂、豫兩省是南北政權的邊境地帶,或者説緩衝地區,因此分布著不少南北交通的孔道。而活躍在這些交通道路沿綫的則是諸類“蠻”,他們依違於南北政權之間,控制著當地的交通網絡。

此外,説到這類社會特徵及其實際狀態,仇池地區(陝甘川三省交界地區)也是相似的。在蜀地通往天水、漢中兩個方向的道路上,長期活躍著仇池楊氏等氐族首領,他們以該地區爲根據地,先後建立了數個割據政權。此外,就北朝後期的東、西政權而言,山胡(稽胡)生活的秦晉交界地區(即黄河南流之處,東西兩岸,尤其是汾北、吕梁山區)也是東、西兩方的邊境,也分布著幾條交通綫路。當地的情形也頗爲相似。

從上述事實來看,居住在山區的人群(其中不少是非漢少數民族)都掌握了當地的交通,如果没有他們的協助,政權想通過他們實際控制的地域去征伐敵對政權,將是很非常困難的。因此南北政權普遍採取了恩威並施的手段,亦即武力討伐與懷柔、羈縻相輔相成。通過這些措施方能有效控制這類地區,進而利用其間的交通道路。“蠻(以及仇池氐、山胡等等的在地勢力)”在交通史上所有的意義就是如此。

但是從“蠻”人的立場而言,因爲他們活躍在南北朝交界地區,特别是在其交通孔道附近,所以自身生活也不免受到了南北政權的介入、滲透,正因此,他們的社會組織、經濟基礎等均漸趨於崩潰,到隋朝統一南北的時候,都已破壞殆盡。

附記:在修改本稿的時候,得到了周鼎先生(華東師範大學)的幫助,衷心感謝。

(本文經作者授權發佈,原載《秦漢魏晉南北朝史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》,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,2018年,頁358-378。注釋從略,引用請參考原文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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