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9月,作者于台湾东海岸
公元1987年9月4日,持续了38年又56天之久的《台湾省戒严令》宣布解严不到两个月,我第一次来到鹭岛厦门。
青春无悔选厦大
我选择厦大原因有二:一是邻省,离家不太远;二是靠海,可以看到台湾海峡。
凤凰花开的季节,途经湖南江西两省,全程绿皮火车,三天两夜四十四个半小时,其中从鹰潭转车后19个小时是无座位的,车上塞满了人,许多的人们或蹲或站,千姿百态。第三天清晨五点多,第一次呼吸带着咸味的新鲜空气,我知道,厦门到了。迎新的师兄师姐热情地把我与其他同车到达的新生接到厦大。校园里,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那满树火红的凤凰花和古朴典雅的一排排仿古建筑。彩旗飘飘间,第一次听到校园广播中播出《明天会更好》这首旋律优美的歌,歌声飘扬,洋溢浓浓的青春气息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期盼,心情随之起伏跃动,兴奋莫名。从此,来自五湖四海、天南地北的学子,汇聚在海滨的高雅之地,进行人生最重要的一段淬炼之旅。
厦大的美,是秀外慧中又委婉含蓄,恬静沉稳又落落大方。对厦门与母校那种新鲜感直到毕业多年不曾稍退,随着岁月流逝,反而有了许多莫名的眷恋。也许,这种眷恋的感觉将会伴随我直到永远。
厦门大学群贤楼
群贤楼、囊莹楼无不留下我们孜孜以求的求学身影;上弦场、海边柏油路,无不留下我们挥洒汗水的青春记忆。芙蓉湖、五老峰,无不留下我们心无挂碍的足迹。
无论走到哪里,每当我看到凤凰花开,三角梅绽放,都会想起厦门、想起厦大,想起海边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。
走过千山万水,大学校园生活永远是心底一抹最温暖的的亮色,母校有我最真最纯且一去不复返的青春记忆。每每想起母校,心中总能泛起阵阵涟漪,那种深深的眷恋,那种绵绵的挂怀,总是不期而至。对母校那份存于心底的眷恋,或许因自己人生的平凡、对母校回报的苍白而不敢示人,但我始终坚信是最真诚、最无瑕的。母校对每个游子,不论成就多少,只要他对社会尽了本分,都应张开她温暖的怀抱吧?
最令人难忘的,是那绵绵不绝、甘醇如许的师恩,那是我对鹭岛记忆中最深层的元素。
岁月不居师恩浓
大学生活很充实很精彩,而站在象牙塔之巅的,正是我们的老师。
林其泉老师是我三年级学年论文和四年级毕业论文导师。他是福建闽侯人,那里正是林则徐的故乡。身形清癯的他经常穿着灰色中山装、黑布鞋,戴一副深灰色边框眼镜,腰杆笔直,整个就是温文尔雅的学者形象,步履常常是超然物外般轻快。
2016年10月,林其泉教授在厦门大学图书馆做讲座
大概是在囊莹楼那节课,讲到郑成功,讲到施琅收复台湾,林老师特别动情;讲到日本明治维新后即蓄意侵华,先甲午战争再八国联军侵华,《马关条约》而《辛丑条约》,1904年日俄战争竟然在中国开战,一战后中国作为战胜国竟然被日本鲸吞胶东半岛,民族耻辱,莫此为甚。林老师悲痛欲绝、怒而拍案,家国情怀直冲云霄,那一幕,至今仍然不能忘怀。他常常鼓励我们要争气、要努力、要团结,他说中国人不愚蠢,弱在一盘散沙,弱在没有组织,抗日战争中区区二百万日寇,居然敢犯我中华四万万肆仟五百万人民,令人扼腕,足堪浩叹。
我和另一位浙江同学同时师从林老师,在其泉老师家,他总是喜欢留我们两个在他家里用餐。按照闽南风俗,晚上一般喜欢吃粥,伴有小海鲜和花生。品尝着地道的福建特色小食,席间谈论最多的是闽台两地的历史沿革和风土人情。林师母是厦门五中的语文老师,我毕业前夕她刚退休。很温柔的南方女人,皮肤白皙,脸上总是带着慈祥的微笑。虽然年过半百,难掩年轻时的漂亮。林老师的家坐落在海边的一栋小洋楼里,背靠五老峰,房子在二楼,学校分配,位置自然是无比优越。房子不大,但整洁有加,充满闽南人家那种很精致的特点。
林老师主要研究中国近代史,发表很多台湾历史研究、两岸民俗文化等方面的文章。他常常请我帮忙抄写带有修改痕迹的文章,然后寄到有关刊物发表。记得最多的是发表在台湾的各种刊物上,平时就与台湾方面有较多的学术交流。当时没电脑,只能用方格信纸,500字一张,相当于今天的A3纸那么大。我趁机学习写论文同时练字,今天我的书法和文字功底,大抵就是那时练出来的,受益匪浅。
大三时的学年论文《第一次鸦片战争中的台湾与厦门》被林老师推荐参加福建省纪念第一次鸦片战争150周年学术研讨会,林老师带着我应邀来到福清市,第一次看到林则徐故居,第一次参加学术研讨会,我兴奋莫名,诚惶诚恐,通过与各方专家交流,激发了我的求知欲望。第一次鸦片战争中的台湾与厦门两地人民,血浓于水、同仇敌忾,体现了可歌可泣的团结一心、反抗侵略的民族气节。由于深受林老师影响,毕业论文《论丁日昌与台湾吏治》,依然与台湾有关。泡图书馆月余,查古籍无数,还到系里开证明,得以进入当时的台湾研究所查阅资料,看到许多外边看不到的台湾书刊。治国即治吏,论文写的是丁日昌抚台期间对台湾吏治的整顿,忠心耿耿,呕心沥血,公正严明,台湾吏治局面一时为之肃然。同时,丁日昌推动洋务运动,为国家中兴殚精竭虑,是晚清正直不阿、清正廉洁的封建士大夫的杰出代表。两篇文章经过精简后,后来登载在《佛山史志》上。
学海无涯,师恩难忘。成人后的初心——关注台湾,渴望祖国统一,就来自厦大,来自其泉老师。后来我毕生从事的工作,也与此有关。
毕业十年后。大概是2001年中,第一次探望林老师,当他知道我从事涉台工作后,即介绍台湾《远望》杂志社廖天欣社长给我,要我写信与其联系,这是一份支持两岸统一的刊物,态度鲜明。廖社长收到我的信件后,每期都寄两份《远望》杂志给我,持续多年。我一份自留,一份送给当时的佛山台办领导,对大陆了解来自台湾呼吁两岸统一的声音有莫大的帮助。林老师笔耕不辍,我常常能在这个刊物上看到林老师的文章,心里甚是欣慰。林老师说:“以后来厦门就住我们家吧。我也邀请林老师夫妇到我工作的城市旅游,但因年事已高,林老师始终未能成行,甚为遗憾。
2001年10月,作者与林其泉老师在建南大礼堂前合影
初心不改担使命
厦大四年,我收获了知识阅历、健康三观、友情知己和强健体魄,那一样不是人生的财富呢?芙蓉湖碧波荡漾,孕育着我们这一代人的求知欲望,五老峰满山翠绿,厚植着我们这一代人的家国情怀,海边潮起潮落,激荡着我们这一代人的历史使命。
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青春,一代人有一代人使命。我的事业初心,皆是源于母校,源于林老师,受其影响,我对台湾的一切产生浓厚兴趣,收集了各种与台湾有关的材料书刊,认真阅读。闲暇时光,我经常在海边远眺大小金门和几个担岛,那时已经立志将来从事与祖国统一关系最密切的工作,后来天随人愿,我果然到了台办、到了统战部,从此不曾离开须臾,直到现在,可谓初心不变。
祖国尚未统一,同侪仍需努力,我们的使命永远在路上,哪怕天荒地老。
(本文經作者授權發佈,原載公眾號廈大人。)